狗尿苔没有再提说过用米换包谷的事,如果小木屋里有人在交易,狗尿苔也有意不去那里热闹。婆的话是对的,小木屋粮食交易的事终于烂包了。
那是一个黎明,天还是麻麻色,鸡就在棚里叽叽咕咕说话,它们在说丁香树左边的那根枝条又和右边的那根枝条相好了,白天刮风的时候拉扯在一起,一个整夜里都没有分开呀。它们的叽叽咕咕使丁香树枝分开了,而且左边枝条上的三片叶子,右边枝条上的一片叶子,都害羞地脱落了。
一阵锣声咣咣地敲起来。
其实那不是锣声,支书用棒槌敲一个没装煤油的铁皮桶。支书每天早晨披了棉袍子要在村里转那么一圈,他要掌握村里的生产问题,治安问题,以及村窑建设,比如哪儿要栽棵树了,是槐树还是桐树,哪条巷道雨天积水,需要垫垫,谁家的墙皮掉了一片,得尽快地补搪好呀,那不仅难看,把墙上的标语少了三个字怎么行?
这个早晨他转到了村边的塄畔上,刚点着一锅烟,雾就淡起来,越淡反倒越白亮,像是披了一层纱。支书不像霸槽和水皮那么有文化,但他也说了一句:祖国山河可爱啊!就发现了在塄畔下边,离他并不远的,有一群狼。
这群狼或许是从下河湾方向过来的,原本经过塄畔下去屹岬岭的,而支书看着这群狼,这群狼也看见了支书,竟站着不走。支书就担心狼是饥饿了,要进村拉猪吃鸡,便跑到开合家要了个装煤油的空铁皮桶敲起来,开合一家大小狂喊着村人快来撵狼。
喊声一起,狗尿苔婆孙俩把门就关好了。呆了一会,婆说她还得出去,要不别人都撵狼了,她不去不好,就拿了个榔头要出门。狗尿苔也要去,婆不让去,她出去把院门便锁上了。
古炉村的人集体撵走了狼,狼把一道道白色的稀屎淋在河滩地上的渠沿上,然后窜过屹岬岭脚。而就在中午,护院去了公路上的小木屋。小木屋里有人正用米换包谷,拿包谷的是南山人,好像这人头一天就来的,夜里还住在小木屋,而拿米的有下河湾的,也有西川村的。
他们刚用秤称米,护院一脚踏进去,说:好呀,真有黑市呀!
南山人和下河湾、西川村的人全吓慌了,要跑,霸槽堵在门口,就说:谁黑市啦,谁?
护院说:逮了个正着,还嘴硬?!去夺粮布袋。
霸槽说:你干啥?这是我家粮食。
护院说:你有这多粮食?粮布袋没夺过来,夺过了秤,就把秤杆在腿面上折,折了一下,没折断。
霸槽说:你折,你要敢把秤折断了,我就拧断你脖子!
护院说:霸槽,我告诉你,你在这儿搞黑市村人已经发觉很久了,我今日来是支书和队长让来的,让我来侦察哩,没想……
霸槽扑上去夺秤,一下子把护院推倒在地上。
护院大声喊:你打我?你打我?!
霸槽没理他,让南山人和下河湾、西川村的人赶快走。他们一哄走了。
护院抓住霸槽,说:你让他们走了?!又喊着:打人啦,霸槽打人啦!
霸槽说:你再喊一声?
护院不喊了,说:我奉命来的,你放了人,让我回去怎么交待?你跟我去见支书和队长!
霸槽说:见就见,他支书队长吃人呀?!
两人走进村,到了三岔子巷里,前后没有人,霸槽突然把护院推靠在一家院墙上,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护院没防顾,脸被扇得通红,人倒愣了,竟没有出声。霸槽说:我刚才没打你,你叫喊我打了你,我得把你的话搁住。护院再也没敢喊叫,看着霸槽大摇大摆回家去了。
吃午饭的时候,村里好多人端了碗在巷道里吃,满盆声张着要取缔小木屋的黑市,吃饭的人有放下碗的,也有仍端着碗的,哄哄着,就跟了满盆走,要去看热闹。
满盆在小木屋警告霸槽:必须停止黑市交易,如果再发现还在交易粮食,古炉村就上报洛镇公社,公社要开会批判你那是公社的事,公安局要拘留你那也是公安局的事,而古炉村就拆掉这小木屋!
霸槽当然不服,拿脚踢门扇,吼:你拆吧,你队长牛×,把我这骨头架子也拆了!
门扇被踢出了一个洞,一只脚从洞里穿过,人站不稳,跌在地上,又撞倒了门口石桌上的茶水罐子,茶水罐子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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