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September 8, 2010

李一是怎么走下神坛的

  李一是怎么走下神坛的

  缙云山上那些淳朴的山民们并没有这些名人“被弟子”的苦恼,他们名人也见得多了。陪都重庆时,绍隆寺住持让出寺庙用以举办北泉慈幼院,抚养逃难的孩子,那时缙云山上也曾名士如林,老人们见过孙科、宋庆龄、宋美龄、冯玉祥等人去寺庙里捐款捐物。如今令山民们疑惑的是——时代新旧更迭,大善之地,为什么竟成了骗子的乐园?

  撰稿/李小师

  和“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一样,各大书店有关李一的书最近全部下架,走下了畅销书排行榜。

  尽管他的同姓、老子李耳早就告诉众教徒,一要慈二要俭三要不敢为天下先,不过李一样样都没做到。他如此高调地经营人生,一翻船就是大事,在全国人民心中都挂上了号。

  在一个月前的中国道协代表大会上,作为特邀代表的华东师范大学宗教文化中心主任刘仲宇告诫刚刚当选中道协副会长的李一:“不要多宣传,就闷着做。他们写的书啊肯定是帮倒忙的事。”‘

  不料被刘言中。曾经被捧上神坛的他,终于也因为不可避免的原因被曾经捧过他的人用相反的方式拉下了神坛,又或者可以说,是他自己一不留神滚下了神坛。

  这是一篇报道引发的大戏。

  一篇报道害了李一

  7月26日,身穿道袍的李一扶着帽子登上了国内某本颇负盛名的人物杂志的封面,在题为《李一非常道》的封面上,写着“为什么马云、王菲、张纪中拜他为师”。

  这篇报道介绍了李一的弟子如何拜师学艺的。封面文章之后配有李一的专访《我没有明天,也没有昨天》,这篇玄乎其玄的专访仙气十足,云山雾罩。李一的昨天被各种光环包裹,早已是“雾重烟清,不见来时路”,半人半仙的李二娃没想到的,“没有明天”竟然预设了他自我偶像化的结局。

  这篇以严肃新闻形式出现的报道,把缙云山的道长李一描绘得很神奇——他上过凤凰卫视和湖南卫视,出过《李一养生智慧》的DVD,他看病的方式之一是把220伏的电流导入自己身体,然后“酌量”传给病人检查身体。如果以上都不能让一贯情绪保持稳定的读者们兴奋,那么他1997年在电视节目里表演水下憋气2小时22分钟的传奇经历还不能震住你?吉尼斯纪录才19分钟21秒呀!

  其实这不是李一第一次上封面了。在此之前,“李一”这个牌子已经走出了重庆,冲向全国——今年1月份,《中国企业家》杂志做了《谁是李一?道士下山》这篇封面,故事还没开头,撰稿人就警告读者,“以下故事,并非武侠小说”。

  尽管李一道长成名后,对早年自己经常表演的“人体通电”的“绝技”,称之为“宗教末端的术”,意指“术”并不值得提倡。不过,他并不介意在每个场合都露点噱头,通电体验往往成为至今每个个体笃信李一的独特体验,也怪不得有人说他只是高级版的刘谦。

  不过,这两本杂志对李一的报道,最大价值就是点出了这一大串李一道长门下的“仙友”。隆重介绍,他们是:凤凰卫视的刘春 、杨锦麟 、窦文涛、梁文道、王鲁湘、《感动中国》总导演樊馨蔓(兼张纪中夫人)、张纪中、马云……

  从该文的行文内容上看,李一是欣然接受采访的。那时,早已“成仙”的李一,或许已经预料到此篇报道将令他的仙术人生更上一层楼,但他或许没有想到,大众的质疑也会如同火山一样喷发。

  首先发难的是“打假斗士”方舟子,他称,“黑媒都是抱团的,某周刊吹完‘少林隐僧’就吹‘神仙’李一”。

  媒体也开始质疑李一水下闭气生存2小时22分钟的靠谱度,“威德尔海豹最长潜水时间80分钟,柯氏喙鲸85分钟,抹香鲸据说有一个半小时,爬行动物蠵龟10小时14分钟”。照这个看来,李一“已经超出了哺乳类的境界,进入了爬行动物的王国”。

  经调查,才知道所谓的“水下闭气生存”,其实是李一呆在一个充满空气的玻璃箱中,然后放进另外一个更大的玻璃缸中,在玻璃缸中注水,水淹没密闭的玻璃箱,再在水中放上金鱼,造成水下闭气的假象。李一的弟子也承认了上述表演方法,但他辩解说:当年师父只是说自己在玻璃箱子里闭气,水中闭气是外界的以讹传讹。

  随着媒体报道的逐步深入,曾经半人半仙的李一道长,渐渐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无非一个20年前“气功大师”那拨没赶上,较晚些时候长出来的一颗缙云山毒蘑菇。而李一所获得的那些社会荣誉以及学界认可,“受聘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兼职教授、马来西亚吉隆坡中医学院教授,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北京大学哲学系、浙江大学、剑桥大学、牛津大学、雷丁大学、伦敦大学、诺丁汉大学等国内外知名院校讲授国学和养生文化”,也多被证实为虚假。

  值得一提的是,尽管重庆市委统战部和民宗委已多次召开会议,要求重庆宗教界低调行事,但是对李一早已不满的宗教界人士,还是不断地在充当深喉。

  尽管方舟子认为李一涉嫌非法行医、诈骗,“李一的这种行为,在美国早就被抓起来了”,不过北碚区政府除了指证其“办学收费未报批手续”之外,似乎没发现太多对李一不利的消息——没有发现李一涉嫌强奸证据,没有发现绍龙观非法行医的证据,没有接到对李一非法行医的举报……

  所以,重庆北碚官员一度声称李一“违规不违法”,而李一依然可以从容转身。

  名人们都说“被弟子”了

  李一的“高名”,全凭名人与媒体的口碑铺垫。缙云山云雾缭绕、竹影婆娑只能给此人的“得道成仙”创造自然环境,而其在公众中的生存环境是靠这些名人和媒体们来创造了。

  有名人为其作品写序,有名人称其是能让人开悟,也有媒体干脆使其现身说法,让其神仙技艺现场直播——敬一丹为《在世上是不是有神仙》写的推荐语是,“顺着樊馨蔓的目光,我们走近另一个世界。也许我们暂时还弄不明白,但走近,感觉也很好。”

  李亚鹏的推荐语为:“这是对一次探索生命奥妙之旅的记录,它的价值在于这是真实的、客观的。作为一名见证者,我想我有权利和义务这样认为。”

  打假名人司马南在8月14日将自己的一篇“答记者问”发表上博客,矛头直指央视导演樊馨蔓,认为这位“中央电视台评论部资深记者、《感动中国》的总导演、很多名人的朋友”对“李一神话”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樊馨蔓的工作单位决定了,她执笔来神话胡万林与李一道长这样的人,会起到一般人起不到的独特作用。”

  不过,司马南认为樊馨蔓并不是故意骗人:“樊馨蔓当面表示过对我的蔑视。她认为胡万林无罪,是被司马南陷害入狱的。尽管如此,我不认为樊馨蔓有造假的动机,我也不相信樊姑娘有意撒谎。”

  面对司马南的质疑,樊馨蔓分别在8月14日和17日两次发布博文回应,认为自己在《世上是不是有神仙》一书所写的内容都具有真实性,转而指责司马南缺乏调查和了解,“他就是杂技团出身,怎么了?即便所有针对于他的污蔑是真的——但是我不相信——怎么了?”

  其他的名人贤士们倒不似樊馨蔓这般决绝坚定,各路“仙友”纷纷表态,认为自己是“被弟子”。 刘春说,“我认识李一道长,也去过绍龙观。但我的学养和境界都使我无法成为任何宗教的弟子,慧根有限,不敢高攀。”

  杨锦麟则澄清,“刘春知道我为凤凰打工,干的尽是苦活、累活,血压也随之增高不少,希望我能觅个清静处适当疗养休整一番,我能体察他的好意。”接下来,杨与李一开始了手机短信往来,并定下上山行程,却被汶川地震和陈云林、江丙坤首次台北会谈两件大事搁浅。紧接着,江苏省道教协会会长、茅山道院住持杨世华,以及凤凰同事窦文涛、梁文道、王鲁湘又向杨锦麟推荐了缙云山。此间,道长李一坐上了凤凰的主播台,与窦、梁一起“锵锵三人行”。

  杨锦麟公开表示自己当时去缙云山,只是为了录制一期节目,同时还撰文写道“我本俗人六根不净”。 公开声明自己是“被弟子”还有马云,他说自己虽曾多次上山静修,却不过是借一个场所,强迫自己离开平常的办公室而已,并非在李一处学习。

  缙云山上那些淳朴的山民们并没有这些名人“被弟子”的苦恼,他们名人也见得多了。陪都重庆时,绍隆寺住持让出寺庙用以举办北泉慈幼院,抚养逃难的孩子,那时缙云山上也曾名士如林,老人们见过孙科、宋庆龄、宋美龄、冯玉祥等人去寺庙里捐款捐物。如今令山民们疑惑的是——时代新旧更迭,大善之地,为什么竟成了骗子的乐园?

  有一说一说李一

  当和尚和道士都开始用手机、上网、从商、当董事长的时候,这是与时俱进还是一个时代浮躁到了连修道之人都已浮躁的地步?

  记者/何映宇

  有一说一,今天来说说李一。

  李一“盗”长和郭德纲一样,属于红得发黑的那一类,短短几天,从红五类到黑五类,人生仿佛过山车,做名人难呐,太上老君怎么教导弟子徒孙的你们都不听?——“名可名,非常名。”

  余评也晚,这些天,给媒体这样批,郭社长估计气都气饱了,但李一道长会辟谷闭气啊,找一洞天福地,人迹罕至之处,绝食,气不顺了索性“不服气”,服用的服,什么报纸、杂志、网络都如过眼云烟,实在憋不下去了大可以像老祖宗一样振臂一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或者带上童男童女东渡扶桑,寻找不死之药,反正出路多多,不会像郭社长一棵树上吊死:不道歉,尚能饭否?

  是不是道教的历史总让我们觉得神神鬼鬼的,所以李一的鬼话才可能成为神话?脱胎于萨满与远古宗教的道教本身非常复杂,李一今时今日的种种神仙之术,和中国历史上诸位先贤比较起来也是换汤不换药。能降妖除魔的张道陵自不必多言,比较正经只以一阳指闻名的全真教又如何?谭处端《水云集》卷一《全真》一诗说:“我师弘道立全真,始遇纯阳得秘文。”“纯阳”指的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洞宾生活在唐代,再怎么颐养天年也熬不到金末和王重阳见面。王重阳能够甘河遇仙堕海不沉,王重阳的弟子王处一更神乎其技,《王宗师道行碑铭》中说他“度人逐鬼”、“出神入梦”、“召雨摇峰”、“起死嘘枯”,这些传奇,以神话的角度来看是轶闻或佳话,但以科学的态度推敲自然都是站不住脚的。

  鲁迅说诸葛亮“多智而近妖”,我看另一位无智更近妖的是入云龙公孙胜,李一是不是妖道,从他种种造假的手段来看已不言自明。在一个“祛魅”的年代,李一的伎俩当然要遭遇严厉的质疑,并最终戳穿他的西洋镜。但是如果我们不是简单地将其拉下神坛,看一看这一问题背后的逻辑,我们就会发现,李一现象的复杂性也恰恰在于此:宗教与迷信、神话与科学,这是道教这一硬币的两面。

  大致而言,道教两大派别是奉张道陵为祖师的正一派(可以娶妻生子,活动地区为南方,既写符箓又炼外丹)和金元时期王重阳创立的全真派(不可娶妻生子,主要活动区域为北方,炼内丹不炼外丹)。尹志平倘若真的强奸小龙女,定为全真门人所不齿,所以《神雕侠侣》中尹志平问题的不了了之只能是金庸笔力未逮的明证,与全真教本身无关。

  正一道炼外丹,吃死过人,全真道炼内丹,走火入魔的恐怕也不少,以前我们将其视作迷信一棍子打死,但李约瑟先生在《中国古代科学思想史》中有过这样的名言:“东亚的化学、矿物学、植物学、动物学和药物学,都渊源于道家。”

  倘若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道教思想,恐怕我们就读不到《西游记》和《封神演义》这样受到道教极大影响的精彩小说了。《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西游记》和《封神演义》有32首诗完全相同或部分相同?谁抄袭谁?与道士陆西星又有什么关系(柳存仁考证《封神演义》作者为陆西星)?《西游记》中有大量的炼丹术语和诗词,胡适、鲁迅缘何视而不见?篇幅所限,试举两例:“真铅若炼须真水,真水调和真汞干。真汞真铅无母气,灵砂灵药是仙丹。”(《西游记》第五十三回“禅主吞餐怀鬼孕,黄婆运水解邪胎”)。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经”中则有这样的诗句:“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高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道教的问题很复杂,李一就简单得多。有一说一实事求是,事涉强奸,法办;倘无,则反诉诽谤,就这么简单。我这样说,并不是要为李一辩护。就李一未曾否认的报道来看,有人要行骗,有人愿意受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事就这样成了。重提信仰,是在拜金主义的今天,人变得异常空虚。鲁迅和波伏瓦都说“人总是要死的”,那么人为什么活着?特别对于那些功成名就腰缠万贯的商家艺人来说,什么都有了,就是找不到自我。此时,需要一种心灵鸡汤似的抚慰剂,于是,于丹出现了,更神的李一出现了,各种针对企业家的培训班出现了,有人走下神坛,有人继续装神弄鬼,酒井法子没法子,我也没法子。

  当和尚和道士都开始用手机、上网、从商、当董事长的时候,这是与时俱进还是一个时代浮躁到了连修道之人都已浮躁的地步?否则,我们无法解释,一个刚入行4年的道士,能够被选为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这一事实,即使他已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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