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世昌
在巴蜀方言大家族中,语尾缀附有“起”字的,并不少见,例如摆起、贴起、扌刍 起、扯起、统起、毛起、绷起、吃起、抹起、搁起、欧起、傲起等等,尤以粉起、昆起、扎起,使用较多,最为常见。
张大哥爱绷面子,好赶时髦,却囊中羞涩,荷包头没得几个银子,弄个名牌手机显摆,却是二手货;开辆车专在有熟人的地方晃,却是借来的……朋友知其底细,晓得这娃没得钱干绷,但都照顾他的面子:“张哥,有钱哦!手机耍名牌,车也开起了。在哪里发财来?”
朋友们对张大哥的境况心知肚明,故意用恭维话打趣,目的是给张老大面子,这就叫“粉起”。这里的“粉”,是粉刷墙壁,是涂脂抹粉。
昆起,表达的是一种人情世态,那意思是说,这人神气活现的,什么事都忸怩作态,绷假正经。举例而言,某人过去不过是个跑滩匠,托人情,找关系,花票子,送大礼,后来混到了局子里吃公事饭,公事一问三不知,却十分拿大,对人对事都昆起啰!
如果说“粉起”与泥水匠有关而起的话,“昆起”也有来历,细究语源,来自川剧。川剧有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戏五种声腔,这其中的昆曲,原为昆山(今属江苏)一带流行的民间戏曲腔调,明初已有“昆山腔”,亦称昆剧、昆腔。因其曲调舒徐宛转,又有“水磨腔”之称。
后来,昆腔被“拿来主义”运用于川剧之中,一般多用在戏中正面人物的小段“念白”中,川剧行话叫做“昆头子”。毕竟昆腔那“喉转音声”、“舒徐宛转”、抑扬顿挫、清吟漫咏之风,与巴蜀乡音演唱习惯有些区别,乡人总认为,“昆腔”固然美妙,但舞蹈性太强、拐弯抹角太多,有时慢板紧唱,矜持有余而冲劲不够,圆滑过甚而巴蜀味麻、辣、烫太少了点,唱者和听者总不过瘾,总觉得“昆腔”显得有些作态,做派假绷之像。世人将其借过来以喻世态,边才有了“昆起”的方言。
“扎起”,在重庆方言中,意即扎劲、扎实、捆绑在一起,由之,便有了扎墙子、扎场子、扎口子、扎雨班等词语。这里除了“扎雨班”为因下雨而不出工外,扎墙子、扎场子、扎口子都含有捧场、撑腰、做后盾的意思。
语音、意思与“扎起”近似的,还有“鲊起”,在书面语中,常常以“鲊起”替代“扎起”,让人不知究竟,左右为难。
真要溯源,书面语中的“扎起”,语源来自“鲊起”,“鲊起”应该是“扎起”的祖宗,“扎起”是从“鲊起”脱胎而来。为啥如此讲呢?且先从“鲊”字说起。
“鲊”的本义,原指用盐、米粉腌制的鱼。又指用杂鱼和米粉、盐巴等材料做成的一道菜,再广而用之,川菜中的粉蒸肉,民间也叫蒸鲊肉;此外还有鲊海椒、麻鲊鱼……这里的“鲊”字,用得极其生动形象,试想,用大量的米粉、海椒,层层渗透,团团护拥,真有点拥趸、鲊墙子的味道。巴蜀百姓为了方便,干脆将鲊变为扎,故有了扎墙子、扎场子之说。说来这是个误会之笔。
粉起、昆起、扎起或鲊起,尾巴上都贯之以一个“起”字,起,有“从”的意思,表示时间的开始,或者作行为的出发点,是介词。“起”字在这里,既可作动词解,亦可作动词后的语音助词讲。无外乎起的是一个附缀辅助的作用。一个“起”字,落在尾巴上,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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